（来源：福建日报 2022-11-1 12版 理论周刊·文史）
李湖江 文/图
即非禅师像
《乾隆福清县志》中的黄檗晨钟图
福清是黄檗文化的发源地，日本黄檗宗的开祖隐元禅师是福清人，其弟子即非如一、慧林性机，法孙高泉性潡等都是福清人氏。而了解他们生活时代福清的人文、地理等状况的最佳途径，就是通过福清县志。
即非如一编纂县志
据1989年福清县志编纂委员会整理的《福清县志》介绍：若向前追溯福清县志的最早记载，宋代的林亦之、黄锷撰有《玉融志》（玉融为福清的别称），但早已失传。
明代的林有年（号寒谷）在嘉靖甲午年（1534年）纂修《福清县志》共十卷，这十卷《福清县志》已经刊刻，但也已不存。随后，周坤著《玉融志》十卷、郭万程著《福清辨》《玉融山图记》等四卷、叶向高重修《玉融城池志》《人物志》《武功志》《闺贞志》四卷、郭应响修《玉融新志》十卷、王诚修《玉融志》四卷，这批县志均为明代士人所修，可惜都没有刊刻发行。
现存见诸古籍数据库的福清县志有三种：其一为清代李传甲修、郭文祥纂《康熙福清县志》（1672年）十二卷；其二为饶安鼎、邵应龙修，林昂、李修卿纂《乾隆福清县志》（1747年）二十卷；其三为明末清初，东渡日本的即非如一禅师编纂《嘉靖福清县志续略》未完成稿（明嘉靖二十六年即1547年）。
然而据刘福铸考证，即非如一编纂《福清县志续略》不是嘉靖年间的明刻本，而是刻于清康熙丁未年（1667年）。此说极有道理，因为1547年即非如一（1616—1671年）尚未出生，肯定无法编纂。
即非禅师在《福清县志续略》序中阐述了编纂该志书的由来：“喜者迩承从父汝读公，远寄先世蔵稿四卷，具载数百年畴昔之事，得从日览，致我胸怀跃跃于玉融金翅间，如此人杰钟灵、风还邃古，一一皆从未见中见，未闻中闻，扩我耳目之聪，大展史节之概，第惜未广全篇而副遐赏。今秋阁锡云外，假此野鹤余闲，乃尽搜奇用广，遂将蚤岁见闻、有补于风化之未备者，一加增辑，列成一十八卷，名曰《福清志续略》。”
即非禅师东渡日本，辅佐隐元禅师弘法、开宗立派，之后就没回过故乡，但他的心中常常忆念祖山故土，曾写下不少相关诗作。通过编纂福清县志，似可宽解他对家乡的思念之情。
妙解“自平石”之惑
从编辑体例上看，《康熙福清县志》与《乾隆福清县志》比较完整，后者是在前者的基础上予以扩充完善，从十二卷扩展到二十卷，内容大幅增加。1987年，福清县志编纂委员会以内部发行的方式整理了《乾隆福清县志》，字数达657730字，为读者了解福清概貌、某个领域、某一事项提供了线索。
比如查阅黄檗僧人，《仙释》中就有“释正干”和“释隐元”条目——
唐。释正干。莆人，得法于曹溪。后辞归，至福唐黄檗山，乃曰：“吾师受记，遇苦即止，其在是乎？”遂结庵于兹，为黄檗之肇始云。
明。释隐元。讳隆琦，邑灵得里东林林氏季子也。年三十，礼本寺鉴源落发。有嘲者云：“东林也有佛耶？”琦云：“尝闻佛性遍周法界，岂外东林耶？”嘲者叹妙。甲子岁，往参金粟和尚，大彻源底。庚午，本寺耆旧请老和尚至山，同回寺中。秋八月，和尚返浙。琦见山中凄凉，云：“檗山苍翠叠层层，难掩孤贫一个僧。堪笑化工又未瞥，春来秋去太忙生。”
辛未，往住狮子岩，辟辽天居，结团瓠亭以习静。丙子夏，侍御林汝翥请继黄檗法席，欲许未决。岩下有侧石如舟，游者以不平为叹。一夜持大悲咒三遍，默祝龙天：“此去黄檗，其道大行，此石可平为征。”次早，石果自平。乃云：“吾祝已验。”自为铭以记之。丁丑仲冬，至山开堂。明年启龙藏，三阅春秋，以答赐藏之恩。庚辰，重建大殿。越四载，山门僧寮咸备，成大禅刹。入斯门者，莫不皈依。大振临济之风，中兴黄檗之道。其功于前，殆有加矣。所著有《语录》十卷、《灵涛集》一册行于世。
释正干传说为六祖惠能大师的弟子，得到惠能的授记（学界认为惠能大师与正干禅师生卒年月有较大差距，寺志记载有误），在福清黄檗山开山建寺。史料中有关正干禅师的记载不多，福清县志也仅作如此简略的记录。但关于隐元禅师的记载就颇为详细，包括出生籍贯、剃度时间、剃度地点、剃度师、得法师、护法居士、著述、偈语等信息，特别提及隐元禅师的一个神异事件“自平石”：在担任黄檗山万福寺住持之前，隐元禅师在狮子岩修行，岩下有块石头像舟的形状，隐元持咒发誓，如果黄檗之行顺利石头就会变平，第二天果然得到验证。
“自平石”的故事属于僧人传记中的“神异叙事”，通过“神异叙事”能够充分体现僧人的内在精神、塑造完善的人格形象。在《高僧传》中经常会有“神异叙事”的情况出现，但是作为普通的信徒，关注的重点却往往在于此“神异事件”的真假与否。
在《即非禅师全录》卷十三中有一封信函《答肥州玄石居士》：“四月初六日，接尊翰承问，记录载黄檗和尚昔隐狮岩时，将应黄檗之请、咒石自平、以卜行道，此段因缘实有此事否？某窃疑焉，更难解也！伏乞垂慈。山野曰：实有此事，无可疑者！足下无端起此一疑，这块石头早碍在胸中了也！山野不忍袖手，直为劈胸拈出也！”
即非禅师的回答实际上是禅家的机锋，直接打破信众的疑惑，让疑团消融，而不再去执着这个真假的疑问。
儒释编者不同表述
《康熙福清县志》与《乾隆福清县志》性质相似，区别仅为后者在内容上作了扩充，但是这两县志与释如一编纂《福清县志续略》的区别则比较大。这取决于编纂者的身份不同，因为康乾两志编者为儒家，《续略》的编者为释家，对照志书中对相同内容的不同表述，读者很容易就能看出其中的区别。
如同样对于山的描述，就有很大的不同。其一龙山。《乾隆福清县志》对寺仅作简单介绍，《福清县志续略》不仅介绍即非如一禅师在此出家，还介绍了伽蓝神之灵验。此外，《乾隆福清县志》介绍了林光朝的草堂，林光朝系福建莆田人，南宋理学名家，开创“艾轩学派”，而《福清县志续略》仅介绍夏狮岩孝廉宅，夏狮岩系佛教居士。
其二黄檗山。《乾隆福清县志》重点介绍地势山形，对黄檗寺一笔带过，《福清县志续略》则相反，地势山形一笔带过，重点介绍寺僧，有沙门正干、希运断际、天童密云、径山费隐以及隐元和尚。
其三灵石山。《乾隆福清县志》重点介绍山上胜景以及朱熹的“苍霞亭”，《福清县志续略》也提及朱熹“苍霞亭”，胜景略说，却补充介绍了善应寺僧俗详情。
其四石竺山（又名石竹山）。《乾隆福清县志》主要介绍山峰、石洞、泉亭诸胜景，《福清县志续略》却提到何九仙祈梦灵验，据隐元选编《三籁集》，其文末附录中收录了何九仙降乩所作的诗文。
其五敛石山。《乾隆福清县志》简单介绍了几处名胜，《福清县志续略》提及太平禅寺，密庵咸杰、双杉中元禅师，还提及为黄檗山万福寺获得赐藏居功甚伟的内阁首辅叶向高。
即非禅师带到日本的县志藏稿只有四卷，笔者推测应为叶向高重修的《玉融城池志》《人物志》《武功志》《闺贞志》四卷。即非禅师加以增辑，内容扩充为十八卷，但实际上并不完整，如卷十、卷十一、卷十五、卷十六、卷十七缺，有的卷宗非常简单，如卷十八只有几行字。
可以推测，十八卷的结构是即非禅师的预想，但是由于各种困难，最终没有完成。但是对于佛教相关章节却十分详细，如卷十二人物类《僧宝》，介绍了唐代的黄檗希运禅师、三平义中禅师、天台慧恭禅师等15位禅师；宋代的吉州隆庆间禅师、西禅鼎需禅师、教忠弥光禅师等16位禅师；元代的天理永茂禅师、蒋山妙高禅师、天竺真如禅师等5位禅师；明代的百福文谦禅师、福严通容禅师以及黄檗隆琦禅师等3位禅师。
对历代禅师作如此详细的介绍，一般是出现在寺志当中，但即非禅师所编纂的却是福清县志。显然，这本《福清县志续略》充分彰显了佛教特色，这完全与编纂者的释家身份相适应。